萧酒

晗芳写手
永远谦逊

【晗芳】复明

OOC 🈲上升

不严谨 







手背有些灼痛,他拉了拉衣袖把手藏进去。阳光好像很盛,他似乎都能闻到阳光的味道,怎么形容这味道呢?也很难说。空气里还有栀子花香和阳光的味道纠缠在一起,很淡,大概是被微风从远处送过来的。


孙九芳揉了揉头发,他想回房间了,但是护工不在身边,他一个人实在做不到。


“需要帮忙吗?”


孙九芳微微抬头,把视线放在一个虚高的位置上,他慌乱的向轮椅背里瑟缩了一下,又退无可退。烈日好像被来人遮住,裸露的皮肤上灼热感退却不少,但不安感更让他难受。


他的动作被郭霄汉尽收眼底,包括那道本该落在自己脸上但实际上又因为没有焦距而落偏的视线。


可惜了这么好看的眼睛。


“需要帮忙吗?”郭霄汉又问了一遍。


“我…有护工,他一会儿会来接我。”

“对,他一会儿就过来了。”


人只有在心虚的时候才会不自觉的重复并且肯定自己说过的话。


“我推你回去。”


“那…谢谢您,我住206。”


“嗯。”


他们进到206的时候,护工正在帮孙九芳隔壁床的人擦身,那是个高位截瘫的男人,全身上下只有头可以动一动。孙九芳比他要好一些,他只是腿部神经出了些问题,如果不是因为眼睛,他自理其实也不是问题。


护工看到郭霄汉的时候愣了愣,又马上迎过来:“诶呦,是我没看准时间…”


孙九芳仰起头,“没事…”


郭霄汉皱着眉看了一眼远处那张拉着帘子的床,在他的角度只能看到那个男人的脚和一小节脚踝,上面有零星的几处小疮。护工挪了挪身子企图挡住郭霄汉的视线,但是又碍于身高而失败。


“你去忙吧,这里我来。”


护工局促地搓了搓手还想说点什么,但触到郭霄汉凌厉的眼神又吞了回去。


郭霄汉把轮椅推到床边,弯下腰把孙九芳的一只胳膊搭在自己肩上:“搂住。”孙九芳虚虚地揽住,手指扫到一个金属材质的硬物,鼻尖捕捉到了一抹淡淡的雪松香。


看到孙九芳的那一瞬间郭霄汉就知道他不会很重,病号服松松垮垮的罩着他,像件戏袍。但目测是一码事,真掂在手里又是另一码事。抱起来的姿势把孙九芳的衣服都皱在了胸前,拱起的后背能清楚地看出蝴蝶骨和脊柱的轮廓,郭霄汉放在他腰间的手勉强摸了几两肉的感觉出来。百十斤?一个大小伙子,着实是太瘦了。


把人放在床上的时候郭霄汉控制了力道,他怕怀里的人被自己摔散了。


“谢谢您。麻烦了…”


“不麻烦,我是来这做志愿者的,今天第一天。”

“我叫郭霄汉。”


护工投来疑惑的眼神,郭霄汉也不理会,随口扯着谎。


“气冲霄汉?”


“嗯。”


“你好,我叫孙九芳,数字九,芳草的芳”


郭霄汉看了眼床头上的铭牌,是了。


//


郭霄汉周末又过来了一次,他推着孙九芳在花园里散步,孙九芳终于找到了栀子花香的源头,是在花园最边缘,墙外就是马路了。


“唔…味道有些重,我们快走好不好?”


孙九芳总是这样,对谁都小心翼翼,说话声音也压的低低的,总像婉转的哀求,也难怪护工会欺负他。


郭霄汉拧起了眉,但还是把声音放柔了道:“你可以直接告诉我,你不想待在这,不用跟我商量。”


“……对不起。”


“为什么要道歉呢?”郭霄汉不明白。


“…那,我不想在这里,花香味好重。”


“好,我推你回去。”


孙九芳绷着身子,从他出事到现在,没人肯这样跟他轻声细语的说话,大家好像都有些不明不白的情绪,或是冷漠,或是嫌弃,甚至居高临下。郭霄汉很不一样。孙九芳又把两只手都藏进衣袖里,但这次它们绞在了一起。


“你…以后还会来么?”


孙九芳声音还是放的很低,有些试探。郭霄汉把他推到一棵樱花树下停住,孙九芳深吸了口气,终于把鼻腔里的栀子花香都挤了出去。


“在这儿再待会儿吧,我陪你说会儿话,回去不无聊么?”郭霄汉绕到一旁的排椅上坐住,去看孙九芳的眼睛,他总觉得孙九芳的眼睛漂亮的过分,即使像现在这样失去焦距,也依旧清亮干净。


“…好。”孙九芳不确定对方是否听到了自己的问题,又不敢追问。


“我有空就会来。或者,我给你留一个联系方式,你有需要可以找我,我尽量安排时间过来。”


“不…不不用,太麻烦你了。”孙九芳甩着宽大的袖子摆了摆手,“要么,我可以付你薪水…”他又往轮椅里缩了缩,像被拔了气芯的人形气球一样垂下头,“…对不起…”


“为什么又要说对不起?”


其实孙九芳也说不清楚,但他觉得郭霄汉愿意过来照顾自己,一定不会是为了钱,而自己提出付他薪水,好像在侮辱对方。但是除了钱,孙九芳也想不出自己还有什么可以拿来感谢郭霄汉,这让他很难过。


“没…没事…”


“你可以付我薪水,就按照护工的价位吧,按天计算,毕竟我不会一直都在。”


“好!”终于从孙九芳的声音里听到了一些中气,郭霄汉甚至觉得他那双眼睛也亮了一瞬。


樱落的季节,微风里夹着些细碎的瓣,刚有几片划过孙九芳的脸颊的时候还把他吓了一跳,他缩了缩脖子,伸出手虚接了一下,还真的接到了几片。


“你看,是花瓣么?”他声音里有几分惊喜。


郭霄汉看着他伸向自己一侧的手,粉色的樱花又被风卷起,孙九芳紧攥了下手,一片也没留住。


“呀,飞走了?”


郭霄汉扶上他的手,转到自己面前,“我在这。”他又接了几片樱花,扣到孙九芳掌心,“拿好。”


孙九芳拢起自己的手,给花瓣支出一个小小的空腔。他把手收回自己胸前,两手扣在一起摇了摇,然后向上抛了出去。风又把它们吹偏了些,混在新落下来的里面飘到不远处。孙九芳好像开心了些,轻拍了两下手绽出个浅笑。郭霄汉摸出手机,也没找角度,胡乱的拍了两张照片。


//


其实郭霄汉来的很规律,一般就是周末其中的一天,偶尔两天都来,孙九芳想着他应该是还要工作,所以只有周末有空。以前的孙九芳不会有什么期盼,但郭霄汉出现以后孙九芳变得像个上班族,格外想过周末。


他换了个护工,是在郭霄汉的劝说之下。新护工叫刘筱亭,是个寡言的人,但细致很多。他和孙九芳说话的时候也会轻声细语,还很有耐心,孙九芳觉得很满意。


“筱亭,你能跟我说说看,郭先生长什么样子么?”


“他长得…不错。”


“仔细点呢?”


刘筱亭低下头想了想,“没了。”


“…哦。”


孙九芳有些气馁,但刘筱亭就是个不善言辞的人,他也知道。


郭霄汉再来的时候提前打了招呼,孙九芳给刘筱亭放了一天假。樱花的花期已过,不会再有花瓣飘下来,郭霄汉还是把他推到了那棵树下。


“九芳,你不好奇我长什么样子么?”


“我…我看不见。”


郭霄汉蹲在轮椅前,拿起孙九芳的双手放在自己脸上,“摸摸看。”指尖抚上的那一刻孙九芳抖了抖,然后他摸到了他锋利的棱角,凸起的颧骨,还有深邃的眉眼,甚至他还用指腹感觉到了他眼角因为微笑而挤出的几丝细纹。


刘筱亭没有骗他,“你很好看。”


郭霄汉笑意加深,孙九芳感觉到他喷在自己掌心的呼吸,温热又潮湿。他飞快的把手又收回衣袖里,又把掌心摊在布料上摩挲了两下。


“我这么好看,九芳有没有兴趣被我拐跑啊。”


看着孙九芳双颊染上绯红的时候,郭霄汉眸子却渐渐冷下来。


“九芳,以后…我可能不会再过来了。”


刚刚连耳根都泛红的人突然就变了脸色,孙九芳稳了稳心神。


“好,我知道了。我会把你的工资结给你,一会儿你推我回去就结。”


郭霄汉站起来垂首看着孙九芳,他已经不会像初见时那样习惯性的缩在轮椅里,但郭霄汉却觉得他比那时候还要脆弱,他连个理由都不问。


“算了,你现在就推我回去吧。”孙九芳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这么奇怪,明明有机会可以和郭霄汉再多待一会儿,但他又觉得这样很没意思。


郭霄汉没再说什么,绕到他身后推轮椅。


“其实…我以前看得见的,也能走。”


“嗯。”没有什么情绪,只是为了告诉孙九芳自己在听。


“我和爸妈一起出门,回来的路上出了车祸。他们没能等到救护车来…我刚醒过来的时候医生说我可能只是短暂失明,后来又说想复明可能需要手术。”孙九芳低下头笑了笑,“我脑子里有个血块,压迫到了视神经,如果手术,死和复明,是二分之一的概率。”


“嗯。”还是没有什么情绪,但好歹让孙九芳觉得不是在自言自语。


“腿也是那时候伤到的,神经坏了,我治不起。”


“你怎么不问我为什么不会再来。”


“你愿意跟我告别,我就很开心了。来得及告别的离开,就都是好的离开。”


本来应该在放假的刘筱亭等在房间里,他迎过来,郭霄汉摆了摆手,然后自己弯下腰去,“搂住。”像第一次那样,孙九芳又嗅到了那缕雪松香。


郭霄汉真的没有再来过,孙九芳又过回了以前的日子,区别可能就是刘筱亭不会像上一个护工一样把他忘在外面,还有,他也有了念想。


//


孙九芳让刘筱亭帮自己买了瓶香水,前调有些柑橘气,中后调是雪松香,还有些广藿香味道,刘筱亭觉得,只有前调的柑橘气才适合孙九芳,雪松和广藿香,都应该属于郭霄汉那种成熟稳重的男人,但左不过孙九芳喜欢,至于到底是喜欢香还是喜欢人,刘筱亭不想窥探。


孙九芳会经常让刘筱亭推自己到花园里那棵樱花树下,刘筱亭常常想把他推到阳光下,但孙九芳说自己不喜欢晒太阳,他只喜欢那棵树。一直到又一轮的花期,他等来了一个陌生人。


“你好,孙九芳。我是张席仔。”


“你好…”


“有人捐赠了一笔钱,暂存于我们A基金。这笔款项明确了只能用于您的治疗,所以我想来确认一下,您什么时候方便接受检查,以便我们确定治疗计划。”


孙九芳歪着头听的认真,但好像还是不太明白,“这对你们有什么好处?”


张席仔声音不急不缓,也冷冰冰,“治疗以后,无论您是痊愈还是不幸…剩余的款项都会全部属于我们A基金。”


“听起来很合理。但是如果我不接受治疗呢?”


“您不会。”


“捐赠人是谁?”孙九芳心里隐隐有个答案,但总想问问清楚。


“对不起,捐赠人要求我们不能透露他的身份,所以恕我不能告知。”张席仔依然是公事公办的态度。


孙九芳用了两天的时候平复自己的情绪,无论是治疗还是捐赠人,都让他有些激动。第三天上,他拜托刘筱亭给张席仔回了电话,说他可以接受治疗。


张席仔安排了专机,把孙九芳直接送到了大洋彼岸,那里有早就联系好的团队和医院,刘筱亭主动要求了陪同,孙九芳没有拒绝。一起跟过来的还有张席仔,他解释说他要负责全程,算是一个公证员的身份,孙九芳觉得也没什么问题。


光治疗计划就安排了两年多,大大小小的手术几十台。如果这些手术安排在认识郭霄汉之前,孙九芳会坦然很多,那时候他没什么牵挂,就算下不来手术台也没什么好遗憾的。


孙九芳嘲笑自己不懂得知足,如果在之前,他也不会有勇气选择治疗。好死不如赖活着,他从来都不是一个勇敢的人,现在也不过是为了心底的那点念想。


他想过自己会有复明的一天,但从来没想过自己可以重新站起来,而且这一天来的比复明还要早一点。虽然他也只是能用助行器支撑着自己站一站,但他还是哭的像个孩子。刘筱亭在他身后护着他的腰,随时准备接住他。


“筱亭,我以后,还可以走路的吧。”


“嗯,就快了。”


//


孙九芳有考虑过拒绝做复明手术,他总怕…但张席仔告诉他,这边的医生可以把复明概率增加到百分之八十,所以他想赌一赌。


为了方便手术,孙九芳剃光了头发,他自己摸着自己光溜溜的脑袋,还要去问刘筱亭,“我是不是挺丑的。”刘筱亭闷性子,憋半天憋出一句没有,孙九芳笑他不说实话,倒也不介意。


手术很成功,孙九芳刚刚醒来张席仔就站在他床前开始宣读各项治疗费用明细,刘筱亭把人推到门外,临关门前还在他屁股上补了一脚。孙九芳脑袋包的像个阿拉伯人,刘筱亭到底没忍住,“真的丑。”


孙九芳不会马上复明,医生给他眼上也缠了薄薄的纱布,避免初见光明的时候眼睛受不住。孙九芳修养了两个月,又开始试着复健。他已经可以借助助行器稍微挪一点,只有一点点而已,但孙九芳很满足。


张席仔还是隔三差五就想给孙九芳宣读明细,他需要孙九芳签字,以便拿走剩下的那笔钱,但每次都会被刘筱亭送出病房,外加一脚问候。


“等下!”在第不知道多少次又要被请出病房的时候,张席仔扒住了门框,“如果你签了确认书,我们的合同就完成了,我就可以告诉你委托人的身份。”


“……你过来吧。”


张席仔递过去一沓东西,孙九芳在纸上摸了摸,“签哪里?”张席仔拿住他的手,停在了签字栏,“这里。”


孙九芳很久没写过字了,但张席仔还是看得出他曾经也是有一手好字。张席仔抽过来翻了几页,又递到孙九芳手底下,“这还有一个。”


“…张席仔,你不会把我卖了吧…”


“别闹了怎么可能,你能值几个钱。”孙九芳有些怀念刚认识那阵那个冷冰冰的张席仔,熟了以后这个人简直又欠又碎嘴。


孙九芳给签完字以后张席仔就拍拍屁股回国了。孙九芳在病房里问他委托人是谁,张席仔回了句你分明就知道,还问什么。孙九芳还想知道那个人现在怎么样,张席仔摊摊手说我也想知道。


张席仔走了半年,又去而复返,孙九芳还是什么都看不见,但复健总有些成效了,他可以撑着助行器在屋里走两圈,张席仔在旁边啧啧称奇,说人民币的力量真强大,刘筱亭又一脚把人送了出去。


孙九芳走到墙边松开助行器,扶着墙上的栏杆,缓缓地挪到门口,刺鼻的消毒水味儿里掺了点雪松香。


“刘筱亭,你偷用我香水?”


“…九芳。”


孙九芳停在原处,忽然很后悔把助行器丢下,以至于现在只能贴着墙,动都动不了。


“九芳…”那人又喊了一遍。


孙九芳觉得纱布湿漉漉的贴在自己眼上,难受的紧,他抬手想去把它扯掉,却被人抢先一步捂住眼睛,然后落入还带着寒意的怀抱。跟香水的味道不同,郭霄汉身上大概还混了他自己的体香,让孙九芳贪恋的不行。


“九芳,我来接你回家。”


“…好。”


//


郭霄汉依旧包了专机回国,张席仔收拾好行李跟他们汇合的时候,郭霄汉不爽地瞥了他一眼。


“郭霄汉你个没良心的!我媳妇儿借你这么长时间,我蹭个机怎么了!”


刘筱亭剥了个橘子,掰了三个瓣塞到张席仔嘴里,顺带对郭霄汉露出一个抱歉的笑来。


孙九芳还是坐在轮椅里,郭霄汉又蹲在他身前,抓了他的手捏在手心把玩。


“郭霄汉。”


郭霄汉捏起他的手放在唇边吻了吻,“怎么了?”


“我以为,你会有些什么想跟我说。”孙九芳隔着纱布描出了郭霄汉的轮廓,即使还辨不清五官,孙九芳也觉得他是个很好看的人。


“是…如果你想听…”


“想听,我想听。”


郭霄汉松开了孙九芳的手,他回头看了看不远处非要逼着刘筱亭倚在自己身上的张席仔,又回过头来看孙九芳。以前他总觉得孙九芳眼睛漂亮,现下遮着眼睛,其实孙九芳依旧是漂亮的。


“九芳…郭巍,他是我的父亲。”


孙九芳弯下腰搂住郭霄汉,“你辛苦了。”


郭霄汉本来以为需要讲述很多很久,但孙九芳就是用一句你辛苦了包含了他所有的理解。理解他也在那场事故里失去了父亲,理解他当时也不过二十多岁的年纪却要扛下摇摇欲坠的公司,理解他在父亲离世后需要独自面对家贼和外臣里的豺狼虎豹。


而且哪有什么A基金,不过是为了不给孙九芳莫名的希望而搞出的名头罢了,他签字的那几份材料也不是什么明细确认,是郭霄汉的部分财产转让。那是他最难的一段时间,所以他把自己在乎的人都送的远远的。奈何张席仔非要中途跑回去,也幸亏他回去。


两个人退开来,孙九芳指尖抚上郭霄汉的脸,又细细地摸他的眉眼,他把他的脸捧到眼前,两人鼻尖只有两指的距离。


“郭霄汉,有没有人告诉过你,你真的很好看。”




End.

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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